她屏住了呼吸,连眼都不敢眨一下,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会惊散这黑暗里唯一的奇迹。那小小的生灵浑然不觉自己闯入的是何等绝境,它笨拙地躲避着嶙峋的岩石,在低矮的矿道里跌跌撞撞地飞着。那点微光,是岚被囚禁在矿坑深处以来,所见到的唯一鲜活的、自由的、属于外面世界的光明!它微弱得可怜,却在她死水般的心底投下了一颗滚烫的石子,激起了滔天的、无声的巨浪。
“飞啊……快飞出去……”岚的嘴唇无声地翕动,仿佛在用尽灵魂的力量为这小小的使者祈祷。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点绿光,看它摇摇晃晃,执着地向上,向上,朝着那道透下月光的缝隙而去。每一次它被气流推得歪斜,岚的心就跟着揪紧;每一次它重新稳住方向,她又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狂喜。
那点小小的绿光,终于挣扎着,没入了缝隙边缘浓重的阴影里,消失了。
矿坑瞬间恢复了它固有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。岚依旧保持着仰望的姿势,僵在那里,仿佛灵魂的一部分也随着那点绿光一起飞走了,只留下一个更加空洞的躯壳。矿锤撞击岩石的声音、粗重的喘息声、镣铐拖曳的哗啦声……再次潮水般涌来,无情地将她淹没。那片刻的光明,像一场短促得令人心碎的幻梦,只留下更深的绝望在心底疯狂蔓延。
她猛地低下头,胸腔剧烈起伏,狠狠咬住自己干裂的下唇,直到尝到一丝锈蚀般的血腥味。这痛楚像一盆冷水,浇醒了她。不!不能只是看着!一个念头如同黑暗里骤然擦亮的火星,在她心中轰然炸开:熊淍!那个同样被锁链拴住的沉默少年,他今天咳得那样厉害,苍白的脸上几乎没了人色。他需要食物,需要一点点力气撑下去。
岚的手指悄然探入自己单薄囚衣的破旧内袋,指尖触到一个硬邦邦、粗糙冰冷的东西,那是她今天拼着命省下来的半个窝头。干硬的表面硌着指尖,却传递出一种滚烫的、近乎灼人的决心。她将它紧紧攥在手心,粗糙的碎屑刺着皮肤。必须送过去!
矿坑的深处,是九道山庄真正的心脏,也是囚徒们无法逃脱的噩梦。一条条曲折幽深的矿道如同巨兽体内盘绕的冰冷肠子,岔路繁多,四通八达,却又被无形的铁壁死死围困。这里的黑暗更加粘稠厚重,唯有监工手中高擎的松油火把,才能勉强撕裂一小片昏黄的光域。火焰舔舐着松脂,发出噼啪的爆响,浓黑的烟柱扭曲着升腾,在低矮的坑道顶部弥漫,散发出刺鼻呛人的焦糊气味。
这些火把,便是矿坑里移动的灯塔,也是悬在囚徒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光晕所及之处,便意味着监工那双鹰隼般锐利、毒蛇般冷酷的眼睛正在扫视。
监工们身着统一的深赭色劲装,外罩暗沉沉的皮甲,腰悬沉重的环首刀,行走间皮靴踏在碎石上,发出沉闷而规律的“笃、笃”声,如同催命的鼓点。他们极少交谈,眼神像冰冷的铁锥,刮过每一个佝偻劳作的囚徒。任何一点懈怠,哪怕只是动作慢了半拍,或者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喘息,都可能引来无情的呵斥,甚至是……
岚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,紧贴着冰冷湿滑的石壁,在火把光芒照射不到的狭窄阴影里飞快移动。她的心跳在死寂的阴影里擂鼓般轰鸣,每一次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。她熟悉这里的每一处凹陷,每一块凸起的岩石,如同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。她利用矿车移动的轨迹,利用矿柱巨大的阴影,利用坑道里那些天然的、曲折的拐角,将自己彻底融入黑暗的缝隙。
近了,更近了!熊淍所在的那个偏僻的、被巨大岩壁阴影笼罩的角落就在前方!那里的黑暗更为浓厚,是监工巡视路线上的一个盲点。岚甚至已经能看到那个倚在冰冷岩壁上的单薄轮廓,他微微佝偻着背,肩膀在压抑地、痛苦地起伏,像是在忍受着无声的剧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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